中国首都遭遇寒冬
文字|体育周报记者 严宇 吴亦凡 王钦波
从美国商人到俄罗斯大亨再到中东石油大亨，英格兰足球一直是各类资本施展身手的大舞台。曾几何时，来自东方的中国资本也被视为代表未来的力量，有朝一日甚至可能控制这里的一切。然而，经过一段时间的喧嚣，传说中的远东狂潮并未到来。曾经被吹捧有能力改变秩序的中国商人，如今似乎并不比他们的前辈们更强大。“中国资本改变英超”已成为空谈，中资球队没有跌落到低级别联赛，或许也算是一种成功。
如果一定要赞颂中国资本，英超确实有一些成功的案例——如今领跑联赛的曼城俱乐部名义上就是中资俱乐部。2015年12月，华人文化产业基金和中信资本联合收购了曼城母公司城市足球集团13%的股份，让中国企业和蓝月亮成了亲戚，并衍生出不少双边合作。
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，曼城集团与中国资本的合作只是正常的市场扩张策略，并不代表后者就能成为前者的成败关键。事实上，当曼城能在英超所向披靡时，阿布扎比财团的石油钱和瓜迪奥拉的智慧才是起决定作用的。
而那些被中国资本控制的英超俱乐部，现在显然过得不太好，2016年夏天，中国商人赖国川收购了西布罗姆维奇。
2017年夏天，高继胜买下了南安普顿80%的股份，成为俱乐部最大股东，让英超中资德比成为可能。但可惜的是，这样的德比，丝毫没有巅峰对决的感觉。西布罗姆维奇目前深陷降级区，失去了过去几年稳居联赛中游的传统。
南安普顿仅比降级区高出2分，最近唯一引起人们关注的新闻是中后卫范戴克以7500万英镑的天价被出售。
严格来说，中国老板在英超的表现不能算特别差，比如在收购俱乐部时就表示要稳步发展的赖国川，今年也创下了球队夏季引援的新纪录。但问题是，在整个英超都变得富裕起来，各支英超球队都在加大投入的情况下，花3675万英镑买球员根本算不上什么，最后钱是花了，却一点效果都没看到，主教练也要承担责任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在英格兰的中资球队中，前西布罗姆维奇队主帅普利斯是任职时间最长的主帅，在新帅上任后又执教了一个半赛季；南安普顿队主帅佩莱格里诺则是英超新人，在高继胜接任前一个月才被任命。
如果我们将观察范围扩大到整个英格兰足球联赛，不难发现中资球队的教练岗位极不稳定，换帅几乎是家常便饭。这其中最离谱的要数2016-17赛季英冠的狼队。算上临时主帅，这支球队一共换了4任主帅。
狼队现任主教练是葡萄牙人努诺，他曾执教过西甲的瓦伦西亚和葡萄牙的波尔图。他带领球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——英冠联赛前25轮过后，狼队以10分的优势领跑积分榜，下赛季有很大机会升入英超。不过，尽管形势一片大好，狼队的一些问题也让人有些担忧。
一方面，俱乐部在夏季转会窗大手笔投入，以1580万英镑的价格从波尔图签下防守型中场内维斯，这不仅打破了俱乐部的引援纪录，也创下了英冠联赛的转会纪录；另一方面，球队进攻端最倚重的两名球员——巴西前锋莱奥和葡萄牙攻击型中场若塔，则分别租借自沙特的阿尔希拉尔和西甲的马德里竞技。
阵容有些拼凑，让人怀疑即使升入英超也难以立足，除非老板进行超乎寻常的高额投入。不过从近一两年的情况来看，中资球队老板自掏腰包花大价钱补强球队的情况几乎不存在。传说中的巨额注资更像是一句宣传口号。
比如曾宣称要把维拉打造成“欧洲豪门”的夏建统，目前只免费签下了老将约翰·特里，维拉目前排在英冠第7位，晋级之路还很漫长。
相比之下，狼队和维拉表现不俗，而港资控股的伯明翰以及同样在2017年收购的雷丁和北安普顿则处境艰难。上赛季伯明翰依靠老帅雷德克纳普的临时救场勉强留在英冠，如今却再次陷入降级区。在被戴秀丽兄妹收购之前，雷丁还能参加升级资格赛，如今又跌回英冠垫底，斯塔姆的主帅位置岌岌可危。
而他的同胞哈塞尔巴因克的情况则更糟，2017年9月，他接手了英格兰甲级联赛5U体育旗下球队北安普顿的主教练，如今深陷降级区，有可能直接降入英格兰第四级联赛。
2017年4月5日，西甲联赛第30轮，格拉纳达客场战平拉科鲁尼亚。笔者在贵宾室门口见到了董事长姜立章，他坦言：“球队踢得太差了。”三周后，球队客场1-2不敌皇家社会，提前4轮降级。赛季结束，格拉纳达仅拿到20分，与拉科鲁尼亚的平局是最近13轮比赛中唯一的积分。
格拉纳达球迷也只能接受现实，毕竟球队几乎从头到尾都输球钱宝赞助的西甲球队，降级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格拉纳达上赛季是西甲近20年来成绩最差的球队，也是中资入主的第一个赛季，似乎直接印证了“中资无效”的结论。这支“双刃剑”在商业运作上缺乏精准性，对联赛环境也不熟悉，基本沿用了前东家波佐家族的惯用手法，一个赛季多达33次球员转会、4次主教练更替。
像这样的球队，别说风格战术了，就连队友之间可能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，只能说中资在接手之前低估了运营这个俱乐部的难度。
此外，“双刃剑”的运气也不好。中资在2016年夏天大手笔投入，利用其广泛的人脉引进了一大批具有一定实力的球员。根据《转会市场》网站的数据，格拉纳达当赛季球员的平均身价接近200万欧元。如果不算冬窗的几次进进出出，整体实力甚至可以排在中游水平。最重要的是，俱乐部请来了擅长执教小俱乐部的帕科·耶梅斯来执教。
但问题就在这里：让一个没有耐心的主教练带领一支租借球员组成的球队，然后在几轮成绩不理想后匆忙更换教练，导致了悲剧的结局。好在格拉纳达本赛季在西乙联赛中重新找回了势头，有机会重返西甲。只是需要更多的运气。
另一家由中资全资控股的西甲俱乐部西班牙人队则幸运得多。“星光互娱”在股权收购上下了很大功夫，说服了原本反对外资的中小股东。董事长陈燕生的管理方式也堪称典范：注入资本，但把管理权交给当地人。
中方并不急于求成，直接将本国俱乐部与中国市场作为平台对接——尽管在青训方面也做了初步尝试——而是先培养感情，稳定和提高球队成绩。每当球队在比赛中遇到困难，陈雁升主席都会及时赶赴巴塞罗那，安抚情绪、鼓舞士气，通过招待大家等方式拉近彼此距离。面对加泰罗尼亚的政治危机，中方采取的“冷处理”方法非常正确：在俱乐部文化上留有自由表达的空间，但在政治倾向问题上保持中立。
不过，陈雁升主席或许要稍微调整一下当初“两年打入欧冠、三年打入欧冠”的豪言壮语了。西班牙人队目前仍是一支标准的西甲中游球队，前几轮甚至一度陷入降级区。虽然中资已经稳定了俱乐部的财务结构，解决了沉重的债务负担，但在转会市场的投入却相当克制，2017年夏天的引援投入仅为500万欧元。
西班牙人一大优势是青训营里人才济济，20岁的左后卫新星阿隆身价高达1600万欧元。但新转播分成办法实行后，西班牙人确实成为实际收入最少的俱乐部之一，在愈发激烈的中游混战中毫无优势。青训虽然出众，但无法保证每个位置都有实力球员，为了尽快实现欧战计划，陈先生需要加大投入。
新赛季，马竞迁入豪华而现代化的“万达大都会”球场，开启了新篇章。由于欧足联金融条例的限制钱宝赞助的西甲球队，万达的钱不能通过股份直接投入转会市场，表面上无法给球队带来帮助。其实，中国资本的贡献，帮助马竞改善基础设施，稳定负债率，已经是很大的收益了。
2017年初，王健林坦言：“投资足球不赚钱，烧钱。”但另一方面，他与马竞主席塞雷佐成为全面商业伙伴，并借助后者在电影界的关系，收购西班牙最大的连锁影院。在收购马德里大厦失败，以及随后产生的巨大社会反响之后，万达在马德里修建了更多壮观的建筑和文化地标，王健林本人也不再出现在欧洲媒体上。正应了老一辈的说法：“默默发财。”
至于“金钱宝”事件，皇家社会的公告是有理有据的，先降级的巴列卡诺也率先与丑闻划清界限。世人眼中，西班牙人绝不是精明的商人。皇家社会所在的圣塞巴斯蒂安是一座国际旅游城市和影视城，毫无保留地迎接来客，对投资者缺乏防备；巴列卡诺穷困潦倒，野心短浅，只要有人愿意出钱，他们不会要求太多。
“钱宝”事件给西班牙足球敲响警钟：和中国投资者做生意，不能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。塞尔塔上赛季差点把自己卖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财团，媒体纷纷猜测，最后也不知道这些来自南京的投资人到底是谁。但“钱宝”既不能玷污全体中国投资者的形象，也不能打破西班牙足球管理者们对“东方金国”的幻想。该合作的时候他们还会合作，该忽悠的时候他们还会忽悠。
2017年，对于两支由中资投资的AC米兰俱乐部来说，并没有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。所有的希望、疯狂和热情，都被现实的冷水浇灭。2018年，中资在意甲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。
新年前的米兰德比中，AC米兰凭借小将库特罗内的加时进球，以1比0战胜了国际米兰。本场比赛，虽然AC米兰老板李永宏到场观赛，但外界依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两位中国投资者握手言和的画面。
上赛季《共和报》报道称，苏宁认为自己与李勇鸿走的路不同，不希望在形象上与AC米兰的投资人混为一谈。本赛季意甲米兰德比之前，多家中国媒体接到两队一位投资人的指示，不要炒作“中国德比”，尽量避免提及中国资本的名字。
不是说投资意大利豪门能带来无穷的广告效应吗？为什么这么害怕被提及？为什么上赛季自己给自己赞助了4500万欧元，这在国米公开的财报里都有写，却不想让中国媒体写出来？
这里必须回到中国投资两支AC米兰俱乐部的社会经济背景。2015-2016年上半年，中国经济出现了一股大举海外投资的浪潮，夹杂着各种以海外投资为名的资产转移。但央行、外管局等部门反应迅速，多次发布文件反对非理性海外投资，迅速收紧了资本管制的瓶颈。
苏宁和李勇鸿入股AC米兰两支球队的另一个原因是，2016年之前，中国体育产业投融资热潮席卷而来。当时各种项目层出不穷，很多人以为，每年至少要保证五六亿净投资的AC米兰、国米，是小菜一碟。然而，2017年，不少体育产业创始人都在抱怨寒冬，可见降温的程度。
虽然张近东是一位有真生意、有信誉的大企业家，李勇鸿只不过是一个身份神秘甚至带有污点的大投机者，但他们对AC米兰两大豪门的投资动机，并无善恶之分。
足球转会市场记者迪斯塔索在新年之前发表了一篇措辞强硬的文章，认为苏宁投资国米并不是出于对俱乐部的热爱，“不管有没有FFP（财政公平竞赛规则），这笔钱都可以拿出来。”
上赛季还有FFP限制，国米在转会市场上投入了1亿欧元，这被一些球迷视为苏宁愿意为球队花钱的例证，之后苏宁就不再花钱了，这些球迷在舆论上把责任归咎于国家对海外投资的管控，仿佛中国政府的举动耽误了国米的脚步。
事实上，投入转会市场的这笔钱并非苏宁直接支付，而是从国米的账户中支出，这也导致国米上赛季出现了巨额亏损。为了应付欧足联，苏宁以自己赞助的形式，将4500万欧元的“收入”打入国米账户。这笔钱至今还未转入国米账户。意大利《足球财经》网站披露，在国米官方发行公债文件的书面声明中，正是中国政府拖延了国米从苏宁获得赞助。
这些都说明，央行对足球俱乐部等非理性投资的批评是正确的。如果苏宁用旗下上市公司的利润来支撑国米每年五六亿的净投入，股东们肯定不会同意。但苏宁旗下的非上市公司有这么强的利润来保证持续投入吗？融资和发债一样，需要以经营业绩为依据，如果没有账面上的4500万欧元钱宝赞助的西甲球队，苏宁还能说“国米经营状况良好”吗？
AC米兰的情况则更为复杂。李勇鸿买下俱乐部的方式是拿AC米兰作为抵押借高息贷款。为了在2018年偿还高息贷款，李勇鸿必须借更多的钱。这可能导致AC米兰的债务雪球在一两年内迅速增长。只要债务超过一个临界点，愿意接手的人就会立刻大幅减少。
同样，《纽约时报》等国际媒体对李勇鸿身份的调查也证实了此前的诸多怀疑。中国力量对两支AC米兰俱乐部的投资，与所谓的“帮助中国足球进步”的目标相去甚远。令人遗憾的是，这两支曾经最受中国球迷喜爱的俱乐部，在中国力量的介入之后，距离世界豪门的形象越来越远。
编辑 | 关伟平
